菜菜子和美美子找过来的时候，脸上带着鲜明的怒意，“夏油大人明明说过——”

声音戛然而止，在见到坐在夏油杰对面的五条悟之后。她们眼神中带着明晃晃的不善，“怎么是你啊。”

两个人几乎要将夏油杰挡起来，“夏油大人，我们该回家了。”

五条悟抬头，眼罩之后的双眼似乎从姐妹两人身上划过，最终落在夏油杰的身上，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抱歉，‘夏油大人’我要带走了。”

即便两人之间隔阂着十年分别，夏油杰也对五条悟这样的笑容和其背后隐含的玩闹意味感到熟悉，他只来得及对菜菜子和美美子说一句，“没事，你们先带着东西回去。”之后整个人就在原地消失，被五条悟的咒力包裹着，眼前一花就已经出现在通往高专的路上。身侧的人还心情愉悦地哼着小曲，“‘夏油大人’一点警惕心都没有，随随便便被五条老师带走了。”

那四个字眼从悟的嘴里冒出来几乎让夏油杰身上起鸡皮疙瘩，他应该有许多话可以说的，原本有许多话可以说的，可是当初见面时狂飙的肾上腺素缓慢褪去，脑袋就开始变得迟钝，即便面对这样轻松的调笑，喉咙下方也像坠着一块儿小石头，每个音节的重量都太过明确，以至于叫人不能不谨慎思考。

“是啊……”他只嘀咕出这样没意义的回答。

五条悟又将眼罩摘下来，偏头看了他一眼，笑道，“你在紧张吗，杰。”

夏油杰一炸，错开那双湛蓝的眼睛，下意识掩饰，“没有。紧张什么……我们就这么回高专吗？结界……”他早已经叛逃高专，踏入一步，结界警报就会响起吧。

“这真是个问题呢。不过杰不用担心，只要安心跟着我走就好了。”

夏油杰的余光中全是旁边人的身影，轻轻嗯了声，他当然相信他，远超过信自己。时至今日，他仍不后悔自己当初叛逃的决定，只是见到悟之后，也会忍不住想一想，如果当时没有转身离开，而是被悟拽回去又会是怎样，即便当时的他，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不好，他又在想一些多余的事情。

夏油杰脑中的弦紧了紧，终于从再次和悟相遇的震荡中清醒过来一些，他暗骂自己真的昏了头，现在最应该做的，是提醒悟未来会给他造成威胁的羂索，还有宿傩，而不是他那些不值一提的情绪。想通这一点，夏油杰刚要开口，结果却突然顿住，因为悟突然靠了过来，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那张脸离他很近，夏油杰一下忘了自己刚才要说什么。

五条悟脸上带着不满，“杰，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讲话啊。”

“……嗯，什么？”

悟脸上闪过不满的情绪，夏油杰心里一紧，刚想说什么，但却看到悟很快恢复正常，“我说，杰最近应该吸收了很多咒灵吧，有没有难受。”

夏油杰愣了一下，他完全没想过五条悟会问他这样的问题，甚至在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他自己都需要反应一下是什么意思。

因为吞噬咒灵而感到痛苦这种事情，对于他来说，早就是模糊的过去了。那东西味道一如既往让人作呕，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离开高专之后，将他们塞入口中，再滚动喉咙咽下去反而变成了一种麻木的习惯，已经算不上一种煎熬。

也许从叛逃的那一刻起，他的身体里就有一部分被改变了吧。

可是，悟怎么会这样问他呢。他仔细回忆过去，自己应该从没说起过咒灵操术吸纳咒灵是什么体验吧。还没有想通原因，已经下意识开始粉饰太平了，“没事儿啊。这种事情我早不知道做了多少次了，有什么好难受的。”

那双蓝眼睛凝聚在他的身上，半天没有说话，夏油杰无声咽了口唾沫，没来由心虚起来，可他仔细想想，自己应该确实没说错什么，余光扫了眼还搭在自己一边肩膀上的手，问道，“悟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没什么。”五条悟并没有松开搭在夏油杰身上的手，只是头扭过去看着前面，“几年前高专招到一个学生，咒术应该算是召唤之类的吧，需要媒介才能操控咒灵，但获取咒灵的方式和杰差不多呢，有几分天赋，也还算有上进心。”说到这里，五条悟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但是每次，最让人头疼的，就是他吸收咒灵之后。”

夏油杰心里突兀跳了两下。

“每吸收完一个咒灵，他就要去硝子那里报一次到。噩梦、发烧、呕吐，各种毛病啦。越到后来，他吸收咒灵就越艰难，到最后，已经变得根本一个都没办法再吸收了。中间有一次我在卫生间碰到他，那家伙脸白得像鬼一样。我问他，吸收咒灵真的这么难受吗？杰要不要猜猜，他是怎么回答我的？”

夏油杰太阳穴一突一突，他不想猜，也不想知道对方的答案。

他尤其不想，悟知道吸收咒灵是一个多么肮脏的过程。

但是他想与不想，对方的声音都再度响起了。

“他说，就像把自己的呕吐物吃回去，再把马桶舔干净一样。”

这句话像是连通了夏油杰的味觉，让他一瞬间产生想要呕吐的冲动。

他以为自己已经没关系了呢，但悟只是随便一句话，舌头的记忆瞬间就找回来了。这些天被他吃进肚子里的每一只咒灵都展开了迟来的报复，舌根泛起酸，即便咽了几次唾沫，都压不下那种根本不存在的味道，腥黏恶心的气味炸开在口腔里。

可恶，他是什么十几岁的小屁孩吗，为什么感同身受到这个地步。

想吐。

刚才好像吃了什么东西。

拉面来着吗。

好……恶心。

夏油杰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脸色变得有多难看，努力克制着，强装作正常的样子，“那后来呢，这个学生去哪里了。”

“他实在忍受不了再吃下任何咒灵，退学跑路了。后来去做什么，我没再关注过。”五条悟缓慢地收紧了胳膊。

夏油杰甚至没意识到两人越靠越近，也不知道自己后颈起了一层冷汗。

“杰却完全没事呢。我从来没见过杰那样子。难道是个体差异吗。”

“……是啊。也许，他只是对这个比较敏感吧。”

“那杰，真是比他厉害超级多啊。”视线几乎要在对方青白的脸上凝固，对方却毫无察觉。

五条悟又一次觉得，自己过去，好像真的是一个傻瓜。

“……我以前，好歹，咳咳，好歹也是个特级。”

不过，杰也一样。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