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上，给不起的东西最珍贵。
黑瞎子给不起牵绊，解雨臣则是依赖。

解雨臣开完最后一个会，天已经完全黑了。

他打开手机，发现三个小时之前黑瞎子给自己发了条短信，说：走了。

他的手顿了一下，神情没什么变化，把手机收起来准备回家。

黑瞎子和以前一样经常下斗，也忘了是从哪一回开始，就不再像从前那样突然不见，开始留个短信，偶尔还会发几张拍摄角度很不怎么样的照片。

从斗里出来，会跑到他的四合院赖着住几天，明明自己有住处。

身上总是带着伤，处理得潦潦草草，每来一回，家里面的医药箱就要补一次货。

解雨臣每天要上班，黑瞎子就自己留在四合院，晚上回来了，黑瞎子下厨，两个人可以一起吃一顿。

然后坐在沙发上闲聊或者看看电视，接着各自回屋睡觉，第二天又是一样，周而复始。

等到养得差不多了，人就又该走了。

很多时候，解雨臣觉得自己像一个坐标，经度和纬度确定了一个独一无二的位置，永远站在那，风吹雨淋屹立不倒，就不用担心有些人找不到。

其实这样的日子挺不错的，他发现黑瞎子在的时候，他对下班这件事有了积极的态度，也渐渐开始明白公司里的员工为什么一到五点就屁股着火一样往外冲。

解雨臣回到四合院的时候，感觉哪里都很安静，明明以前黑瞎子不来的时候也是这样，可是黑瞎子住过一阵儿后，他就觉得这里安静过头了。

他打量四周。

到处都被收拾得很干净，完全看不出有第二个人生活过的痕迹。让解雨臣觉得黑瞎子在的那几天是不是只是他的错觉。

洗了个澡，也没什么胃口，躺在沙发里打开动画片看，想起有一次黑瞎子在的时候，他也是躺在这个位置看动画片，黑瞎子洗澡出来，只有腰上围着条浴巾，身上很多伤疤。

解雨臣就问他：“洗澡也戴着墨镜？”

黑瞎子说：“刚戴上。”

他笑：“眼镜变得比裤衩还贴身。”

黑瞎子也笑：“你这是说到点子了。”说完，大马金刀坐进一边的单人沙发里，“猫和老鼠？怎么不看史努比了。”

“偶尔换一换。”

“猫和老鼠换过好多个版本，你喜欢哪个？”

解雨臣想这就是他喜欢和黑瞎子待在一起的原因，聊的东西和所有他要面对的事无关。一些有的没的话题，不用担心冷场，不用动脑子，不用解释这么大了为什么要看小孩儿喜欢的动画片，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最初那个版本吧，40年那个。”

“为什么？那个扮相可不如后面好看，表情也不丰富，小朋友们会觉得呆板，还有的觉得恐怖。”

“就因为呆板啊，看起来都有点傻，不精明。我又不是小朋友。”

黑瞎子就笑，从冰箱里拿出两罐啤酒，扔给解雨臣一罐，两个人一个躺着一个坐着，能连着看好多集。

现在他自己一个人看，找不到那时候的感觉了。

看了一会儿没什么意思，他叹了口气关上电视，倒水吃了两片安眠药，回屋睡觉。

睡着之前他想，希望黑瞎子这趟活儿简单，快点儿回来。怪无聊的。

解雨臣当时没想到黑瞎子这趟会出意外。

连着一个月联系不上，他断断续续发了十多条消息都没人回，已经有点沉不住气，开始考虑动用手下的人去找了。

就在这时候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

也许是因为什么不可言说的预感，铃声一响他就接起来了，没在意会议桌上人们的目光：“你在哪呢？”

他没猜错。

黑瞎子的声音听上去很哑，被砂纸磨过一样：“郊区，咳咳……过来接我一下。”

解雨臣让助理把会议报告整理好之后发给他，拿上钥匙就出了门。

等到了黑瞎子说的位置，是一片烂尾楼，他往里走，叫了声瞎子。

然后余光看见一楼一个柱子后面有什么动了动。

解雨臣走过去，看见黑瞎子的时候，心里咯噔响了一声。

男人精壮的身体上遍布大大小小的伤口，全往外渗血，整个人血肉模糊。胳膊看着很不自然，他摸了摸，是断了。

解雨臣生出一点不真实的脱节感。他没法想象黑瞎子也会受这么重的伤。

不过他很快冷静下来，给黑瞎子做了个临时检查，有三处伤口比较凶险，需要立刻去医院处理，最糟糕的是失血过多。

“来了……拉我一把，这儿可真凉，地上冻屁股。”

解雨臣把黑瞎子小心扶了起来，托着他往车那边走，“我带你去医院。”

黑瞎子的头贴着解雨臣的耳朵，可能太累了，没有说话。他大部分重量都倚在解雨臣身上，压得解雨臣踉跄了一下。

不过很快稳住，慢慢把人放倒在了后座上。

解雨臣启动车，一边往医院开一边跟黑瞎子说话：

“别睡啊，把眼睛睁开。”

“你但凡在电话里多说一句，我就带着医疗队直接过来了。”解雨臣有点后悔和自责，他一向考虑周全，听到黑瞎子的声音就该想到的，当时太急了。

“瞎子？黑瞎子？说句话，别睡。”

黑瞎子模模糊糊“嗯”了一声，解雨臣又踩了脚油门，在四环以内开进了八十迈。

黑瞎子耳边解雨臣说话的声音远远近近，他听着，意识就好像有一根线被牵着。想笑，但是累得脸上肌肉都指挥不动了，笑不起来。

他没想到这回是仇家组局来坑他的，情况很复杂，手机在打斗的时候摔碎了。他脱身之后本来应该想办法找个没人的地方躲起来，可不知道怎么就转悠回来了。

北京有他不少仇家，不该来。

这副样子肯定不能被人看见，他找了个烂尾楼躲着，手里拿着不知道从哪个仇家的伙计兜里掏来的手机，拨了个号码。

真是奇怪，摁号码之前，他都没想到自己竟然能背出来一串号码。

拨通了，他还什么都没说，对面就问他在哪。

小九爷的聪明厉害，一般人哪儿比得了。

黑瞎子挂了电话就笑，疼得抽气。

等人来的功夫黑瞎子想，他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这点儿他自己心里很清楚。他以前觉得自己待着最自在，除了夹喇嘛有活儿的时候，不想跟人有太多牵扯，累赘。

可是不知道怎么就管不住自己的腿脚，老想往四合院儿跑。

浇花，打扫卫生，做饭，等人回家。

什么都是好的。

黑瞎子费力地睁开眼，看见解雨臣在驾驶座上，握着方向盘的手攥得太紧，青筋起来了。还有解雨臣的嘴角，绷成一条不太和善的线，怪能唬人的。

黑瞎子叹了口气。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