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某个斗里出来,于某个县城小旅馆。

“哗啦——”解雨臣拉上窗帘,挡上刺眼的光,才回头看躺在床上的黑瞎子。

黑瞎子身上的伤比他重,虽然做过简单包扎,但是因为从山里出来的时候淋了场大雨,发起高烧。

解雨臣进县城之后,只能就近找了个不需要出示身份证的小旅馆,先将人安置下来。

他现在不能立刻带黑瞎子去医院,解家的人调过来需要时间,这边有他的对头,他一露面,情形对他们会更不利。

解雨臣不管身上湿黏,撸起袖子,俯下身给黑瞎子脱衣服。

黑瞎子还有意识,他轻笑了声,声音很哑:“花儿爷非礼我?”

解雨臣托着他的后颈把黑瞎子的背心脱了,说:“你可以这么以为。”

他心里其实有气,在下面的时候,要不是黑瞎子给他挡下暗器,不至于受这么重的伤。但是他根本不用他挡,两边的暗器一起朝他过来封住路,他已经想到办法,也预估过,虽然自己会受伤,但是一切都在可控范围之内,谁知道黑瞎子突然冒出来。

搞成现在这幅狼狈的样子。

黑瞎子叹了口气,“我都这样了,花儿爷也不赏个好脸。”

解雨臣紧蹙的眉头松了点儿,解黑瞎子的腰带,“那么多废话。”

“裤子也解啊?”黑瞎子抬手拦了一下。

解雨臣拍掉他的手:“不然你现在立刻站起来给我跳踢踏舞,不然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

黑瞎子就笑,“等我养足精力再给你跳。”

其实这并不是黑瞎子经历过最糟糕的情况,以前他自己一个人的时候,面临过比这更差的境遇。即便是现在,如果四周有任何危险,他也能立刻从床上弹起来。

只不过有解雨臣在,看见解雨臣关心自己的样子,心里又觉得就这么一动不动任他摆弄,歇一会儿,挺好的。

等看见他湿着衣服进了厕所,黑瞎子以为是去洗澡了,没想到解雨臣洗了块儿毛巾出来,走到床边,要给他擦。

黑瞎子支起上半身,咳了两声:“折寿了,让花儿爷伺候我。给我来就行,你先把衣服换了。”

解雨臣啧了声,一推黑瞎子肩膀让他躺回床上:“老实点儿行吗,嫌身上口子不够多啊?”

黑瞎子老老实实躺下。

解雨臣一边擦,一边垂眸看着。黑瞎子穿着衣服的时候,给人的印象多是修长高大。但实际上这人的肌肉是紧实附在身骨上,里面蕴含的力量非常强,这是在一次次险象环生里锤炼出来的。

还有身上那些新新旧旧的伤疤,不知道这人到底受过多少次伤。

黑瞎子这样蒸不烂煮不熟的人物,这时候竟然也觉得有点不自在,但是解雨臣不让他动,他也就不动。

沾湿的毛巾小心擦拭他伤口周围,轻重都拿捏得很好,黑瞎子仗着眼镜遮挡,目光移动,打量着身前的人。

解雨臣也淋了一路,刘海垂下来,像个秀气的年轻大学生,只是脸上没了笑意,就显得气势太强,人不好惹。

生气了。

黑瞎子想起在斗里的时候,看见解雨臣有危险,什么也没想就扑了过去,出来之后才后知后觉,自己是不是打乱解雨臣节奏了?他看着解雨臣蹙起的眉峰,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回事。

做了就做了。再来一回,他也一样。

毛巾往下走,擦到黑瞎子下身一处伤口,位置比较尴尬,黑瞎子动了动,被解雨臣一个眼锋甩过来,又安分躺了回去。

嗓子烧得慌,但是还是忍不住想跟这人说说话:“回北京之后,去吃羊肉锅吧?”

“大夏天吃这个?”

“空调可以开低一点儿啦。”

“等你养好再说吧。”

解雨臣从背包里拿出药包,把黑瞎子身上的伤口重新上了一遍药,包扎好,身上已经出了一层汗,直起身:“行了,睡一觉,烧退了咱们就走。”

他解开了自己的衣服,往厕所走,这里的卫生条件有限,但是解雨臣也受不了身上又脏又湿,快速冲了个澡,旅店的东西他不想用,就连刚才给黑瞎子擦身体用的都是他自带的压缩毛巾。他赤身从厕所出来,去背包里拿干净的衣服。

走过去的时候听见黑瞎子吹了个口哨,“人如玉啊。”

解雨臣绷着的脸都没绷住,笑了一声,实在是黑瞎子哑着一把嗓子还没正经的样子,让人气也气不起来了。

“睡会儿吧,老流氓。”

听见这个称呼,黑瞎子仰躺着笑了好几声,把墨镜摘了放在床头柜上,闭着眼不再说话。

没一会儿,呼吸就变得平稳。

这一趟并不轻松,人手全折在里面,最后只剩下他们两个,在底下撑了将近一个星期才出来。解雨臣知道,黑瞎子已经很累了,只不过他意志坚定,不到安全的地方,没那么轻松合上眼而已。

解雨臣的状态比黑瞎子稍微好一点儿,他绕到阳台把窗帘又压死,确定不透进来一点儿光,才在床另一边儿坐下,靠着床头,脱了鞋,抱着胳膊闭目养神。

把可能投到黑瞎子眼睛上的最后一层光线也挡住了,黑瞎子的脖子以上都藏在解雨臣的阴影里。

旅游旺季,这家只剩下一个大床房,说是大床,其实躺两个成年男人也有点局促。解雨臣担心自己躺下影响黑瞎子休息,只打算坐着闭眼待会儿。

除了在斗里面,这好像还是第一回两个人睡在一块儿。他们都是警惕惯了的人,解雨臣更是需要安眠药辅助才能睡眠,没想到现在听到身旁黑瞎子的呼吸声,竟然也能生出些睡意。

解雨臣假寐,迷蒙间梦到了两个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他站在霍老太身后,这人坐在桌旁,吃着点心,说话欠嗖嗖的。看着很没正行,但是又让人觉得神秘可靠。

那时候谁也没想过,他们日后会一起走过很多生死,产生很多联系。

解雨臣的朋友很少,感情更少,不知不觉地,黑瞎子就已经是仅有的少数中,举足轻重的一员了。

黑瞎子斗里休息的时候一动不动,到了地上睡觉竟然是不老实那一挂的,翻了个身,胳膊甩在解雨臣的腰上。

解雨臣翻开眼皮看了一眼,也没管。

-END-